作者 / 靠谱的阿星
题记：这三天重温了三部被称作是“周星驰的电影”——《大话西游》、《九品芝麻官》、《武状元苏乞儿》，这三部戏里都有达叔的很多戏份，我是星爷电影的影迷，却觉得星爷的电影没有吴孟达总感觉味道少了一点什么似的，尤其是周星驰后期导演的一些作品，其实反而过分突出导演的作用，而没有做周星驰主演出来的影片更有“周星驰”味道，除了《少林足球》外，其他炒冷饭比较多，这当中可能有达叔这位黄金搭档未能在后续合作的遗憾有关。熟悉我的人知道我一般不太愿意跟热点的，我个人觉得达叔这种有着跌宕起伏人生经历，没有做过主角的“老戏骨”，他的一些看待世情和工作的眼光可能更值得我们学习。虽说人生如戏，很多时候我们自己未必就能够成为让人瞩目的主角，有时候如何成为一个不可或缺的配角，做一个能够打工赚钱、讨饭饭吃还能出代表作的人，这一类的经验之谈更加实用。结合吴孟达接受十三邀的访谈对话，以及吴孟达在一些场合关于他的表演的一些心得，做一些原文整理，相信对很多很多年轻人无论他们从事什么行业或者处在什么工作阶段，达叔的敬业精神和“在事上练”的心态，都是有值得借鉴的地方；全文除了第一段是达叔在其他场合的谈话，其他内容按腾讯出品的十三邀视频采访内容进行的文字整理，只选择了达叔谈论表演学的部分，个别地方有一些语言衔接的地方做了一些细微补充，特作说明。
01
我从来不把剧本带到现场，因为我不想让剧本变成一个枷锁，在现场不是注意剧情和对白，这个（应该）是事先功夫全做透了，在现场，我要看对手的表演，怎么样能让对手发挥更好或者互相发挥出来，能有一些特别的地方、（擦出）火花的地方，（要）做这个工作。
02
我觉得（演员）后天（努力）更重要，天分基本每一个人都有，两岁的小孩模仿就会了，其实已经在表演，但那个时候表演是没有意识的，没有经过完全去思考，没有真真正正去赋予角色整个生命力，也不知道里面有几个层次，只是很表面的演出去，深度不够。
03
大家知道，表情来来去去就这几个，怎么去表达每一个角色的节奏、对白、喜怒哀乐、内心活动，其实越是演到最后，（我）越害怕，我在这个行业已经45年了，来来回回如果都是这些，你可能都看烂了，我是属于一个比较多产的演员，各种角色都演遍了，我还有什么东西能给大家看呢？不是说我都演了那么多年这些角色驾轻就熟，就没有难度了，其实刚刚相反。每一个角色出来之后都要从零开始，因为我的演戏太多了，我如果不用尽方法把以前那套丢掉，过去的成功、现在的呈现就很麻烦了，会影响我的表演。现在技术已经更新很快了，很多（最基本的）东西不能丢，但必须要有不同的变化。
04
现在很多演员都一样，因为剧本很多，也没有真正去研究一个角色的背景、自传、然后这个人物发展要怎么样，根本没有时间去消化它、了解它，然后导演说要拍了，摄影机好了，好了没有，吴孟达，然后三二一（Action）。但是，自己在表演的过程中（状态）有没有到，有没有创作，自己知道。表演必须有诚意，当一个演员“心正”很重要，不会为了想红，去想一些歪路来表达这个人物，现在的观众很聪明，能够看出你的诚意，诚意来自于自己所做的功课，没有做功课就只能应酬了。我从1980年到1984年那四年的（事业）跌入谷底，（学会）带着诚意的眼光去看待，发现了很多（与以前）不一样的东西，这对我来说是一个转折点或者是一个好事。如果没有经过那个挫折，可能现在的吴孟达还是那么肤浅。
05
我经过那四年（1980年至1984）的沉淀之后我已经非常有信心。在那4年我看了一些老前辈的表演，看老师以前给我们的笔记理论，去买了很多书，也借了很多关于这方面的书来看，每天都在家沉淀下来一段一段的去想，思考。那个时候有点痴迷的感觉，走在马路上都在想，还有哪种方式来表演，几乎坐车都会撞到的那种；然后不断地观察身边的人，观察马路上不同类型的人，有一些正常的、有一些不正常的、还有一些比较特别的人，包括醉汉、乞丐、捡垃圾的老太太，然后去揣摩他们的人生阶段和心理（寄托），把这些观察放进脑袋里面，有用的时候打开它，拿出来。我也就是在1985年之后才找到（表演）方法，我所有90%的东西都是源于那4年的沉淀。
06
无线训练班的训练方法是什么？很多老师只是启蒙你，放一颗种子在你身上，后来是靠自己出来，有些（同学）真的很用心包括周润发，我们学的是斯坦尼的（表演体系）那套，那个时候我们很懵懂，哪里懂？就是凭自己的本能。（在无线培训班）戏剧、导演戏、化妆、舞蹈、声乐都有非常专业的老师教，这些老师时间有限，（再加上）短短一年要那么多东西也不可能一下子放在脑袋里面，主力还是放在表演（课）上面，表演课一个礼拜有三天，其他剩余两天才是其他项目，我们对于表演特别喜爱。当时（教我们的）老师有两位最耳熟能详，一位是钟景辉，他是国外读传媒学博士来的，另外一个是陈有后，陈有后以前是一位老师，是做文明戏等于是宣传部队，在马路上、路边摊做舞台剧、话剧。我们（无线培训班）一边听钟老师的经验，一边听陈老师基本的学识性的理论。当然，学生几十人也不能每个人都教会，针对性很难。不过说真话，表演（学）这个领域不像工艺学，里面有一个步骤，你只能慢慢去体会，不是像做一台飞机从哪开始该怎么样，有一个规格，表演是没有的。怎么演都有人看，怎么演都有人反对，不可能全世界都认同，也不可能全世界都不认同。
07
随着年龄的长大，还是要乖乖的做一些跟普通人一样的、合理的，不要说觉得自己多聪明或者怎么样，要停下来去想，要更用心、更加有诚意。大家都知道，一个戏的成功有很多原因，可能是给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很多人想一个角色、一个戏就能（吃）一辈子，那几年我提醒自己，不停地沉淀和学习，要有不一样东西，不能让人看到自己只有一个调。
08
（为什么反复强调演员心要正？）刚开始我是什么都不懂，跟所有现在的年轻人一样，贪慕虚荣，也不觉得有责任。在一个表演过程里面，（要）输送一个信息给观众。什么才叫做心正、意诚？你每一个工作都很认真，这不是演员的问题，是所有工作都需要的。意诚，就是诚意。你没有这个诚意，你做什么都没有用，你只是来“混”。那你有这个意诚之后，你（境界）就不一样了。（拿起桌上一杯柠檬水）你会用心地在这个柠檬水里面……你会慢慢去想，这个柠檬怎么弄更好，这个水要怎么样才好。你会朝这个方向去想。这个就是我们所谓“创作的空间”，演员必须有。你没有，你就（只能应酬），柠檬水嘛，两片柠檬，有时候没有两片，就一片吧；或者今天特别高兴，那就三片吧。就这样一个模式出来。但是，“心正”就是最简单的，你倒这个柠檬水，你是服务顾客，你不能传一些“不正的理念”在里面。柠檬已经烂掉了，不管它了。你会心正地关心：这个柠檬几天了，还能不能喝？我在做这个柠檬水的时候，有没有洗一下。其实就这个道理而已。有没有真正去洗这个柠檬，不洗就会有什么防腐剂或者细菌什么的，（不要觉得）没事了，又不是自己喝，顾客看不出来的。不能这样。一样的道理。不是在电影圈，所有行业都需要。
09
（谈做事要有大局观和整体观念）以前我在电视台，后期的时候，我就跟一些摄影师说，我说你们摄影师最好也看剧本，也能跟我们一起同步。但以前的摄影师从来不看的：关我什么事，我也不是演员，也不是导演，也不是什么，不关心。我是后来在TVB比较稳定的时候，我就会跟他们说，你们最好也看一下剧本；至少你理解一段戏的节奏，演员怎么样。然后你的机位动作、时间、节奏不一样的。机器也可以有感情的。你可能会说机器就是机器，机器不可能有感情。但是你到了一个领域之后，你问一下摄影师，他知道机器也是感情，它也有生命的。那才好看。这个可能有些人能有，有些人觉得你做作、乱说话、深度了、故弄玄虚。确实有，机器就是眼睛，透过眼睛，你有没有感情（出来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10
在戏里投入太多的感情会不会很累？本来就应该累，你来赚钱，不应该累吗？又想不累又想钱从天上掉下来，那反而害了你。就是靠自己，等你的技巧方方方面比人家好了，你就拍一些大师级的影像。累是基本的，但是第一个是方法，没有方法，多累都没有用，第二时间，第三体验，第四证实，经过这几个阶段，你就慢慢有自己的东西放进去，成为慢慢会有机会成为大师级的。每个行业都会有方法，方法从哪里来，找老师、书本，方法你都完全熟了之后，你就会有创意。我让你去做一架飞机，你24小时不睡觉，做5年都做不出来，做出来也不会飞，那怎么样？去找啊，去学啊，去求啊。我对飞机没有兴趣，我对表演有兴趣，就朝这个方向去学，表演也是如此。
11
（评价周星驰）周星驰确实有他的天分，他的脑袋可以跟我们一般固定的情怀不一样，我们觉得结果应该是这样子的，他可以用另外一个跟它反差很多的结果出来，但是效果比原来的结果更好。然后就是他过人的节奏，他可能做过儿童节目吧，他抓自己的节奏非常厉害，他知道我演到哪个点，讲话讲到哪个点就停下来，他知道这个时候让观众呼吸的时候，他不会一直吧啦吧啦演下去，这个很重要，很多演员都做不到这一点。
在他一开始对自己怀疑的时候，我是比较肯定他的，（在电影拍摄中）我对（周星驰）算是一个平衡作用，包括对其他演员（相处）一大堆（事），和导演的沟通，需要我在中间去平衡，我跟他很熟，互相了解很深，包括他的家庭背景、平常的生活、聊的话题等，我们都可以袒露出来，没有忌讳，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超有默契，我看到你肚子里面想怎么样，一个眼神就知道，反过来也一样。
周星驰，我从头到尾看到他怎么过来的，从完全不懂，然后慢慢你发现他有很多想法，有些想法好像很好笑，也不合理；但是想周全也一点，也觉得不是不可以，我们的目标是让观众看了喜欢，我们商业性挺重的，观众看了不喜欢，你说什么都是假的，你想发出什么声音，都没有人去关注你，这个是最基本的东西，尽管很多人当时说我们低俗，这就跟很多快餐店一样，没有营养你可以不吃。听到别人说我们低俗，我也不会生气，我要吃饭啊。哈哈哈，还是回到这句，不能（别人）说低俗就不吃饭了。可能有人会说这个不是很无赖吗？不是，我有我的乐趣在里面，我会享受它，我有觉得不低俗的地方；刚开始在内地有会说我们的表演很夸张，其实我们每个动作都来自生活，只是用在不同的时间。如果说夸张，大师卓别林一走路更夸张，还有说是艺术代表性，那个时代是这么走路吗？用什么双重的眼光，人家老外就是艺术，香港就是低俗，但是我们所谓的“无厘头”的东西，也有它的价值存在，里面说的一些话也是很正面的。
12
梁朝伟在拍摄《阿飞正传》时问过我，达哥，如果要拍这个戏我用那个角度去演呢？王家卫拍的是他们60年代的警察生活。你想象不出来你就交给导演，放在他的砧板上面，让他来雕琢你。王家卫是个文人，问我怎么与演员沟通？他觉得我与周星驰特别能沟通，与很多演员都能沟通。我说很简单，就是乱七八糟什么都谈，比如问演员泡妞怎么样？喝酒怎么样？甚至有一些更下流的东西都可以讲，讲完之后中间那些（隔阂）就消失了。
13
（问：这么多年一直演配角，有没有想演主角？）主角有主角的优秀，配角有配角的难处，你不要觉得人家都是以主角为主，可不容易这个，我也欣赏配角也欣赏主角，配角更难，配角要配合主角，把主角的优点和整个戏衬托出来，多难的任务，主角就不需要（考虑)怎么去衬配角了，就跟姜母鸭一样，你觉得姜不好吃吗？没有这个姜，这个鸭就是另一个味道了。我曾经在香港，我收人家的酬劳比主角还贵。
14
（面对烂片是不是要有诚意？）要有诚意，观众肯定看得出来，我拍的烂片太多了，但是观众看到了不会骂我，反而会说吴孟达还是演的好，还是有用心，他们会说导演怎么这么差，这个剧本是谁写的那么烂，当然这是他们宠着我，但是我不管什么烂片，我还是会很用心的，没有人希望拍烂片，好的演员在接到剧本的时候觉得是烂片为什么还会去拍呢？可能是钱能满足你，这个只能是个别性的一次两次而已，来串一些交情，明知道这个戏肯定是不火或者烂的不得了，但是你在现场，在拍的过程会希望能够帮到他。到现在大家还是很尊重我，当然我也很尊重他们，喜欢看我戏的朋友，他们给了我很多，让我在演员这个行业继续活下去。
15
什么时候感觉到港片开始衰落了？说实话，从《大话西游》之后，本身香港的市场越来越小，大话西游是1994年拍的，算是比较高峰，但之后就走下坡路。我们在拍大话西游的时候，主创、导演、动作导演、星仔，我、还有三位女演员都会一起吃饭。那个时候在贺兰山宾馆，我们会去星仔套间，聊明天要拍什么，从来没有去聊我们要灌输给观众什么？我们只是在讨论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样，有没有跟这句话不一样的表达，但意义是一样的，有没有另一个方向，观众觉得更好玩、更好笑，我相信全世界电影人不可能觉得这个戏会有希望成为经典的，就是希望把它拍好，把它演好，让观众喜欢，包括周星驰、导演，没有（一开始就要做经典）。我们没有那么高的智慧，也没有那么伟大。但是如果我们所有的工作人员或者制作人员一开始就把它当做一个经典来拍，我看很多地方不成功，放不开。某些地方可以经典，比如从来没有人用10万人的场景，十台多的机器来拍，这个是画面的经典，不是戏的经典，在电影艺术游戏规矩里面，就不能神来之笔。所谓经典，都是不经意的，但是大家都很用心的投入，都是往一个方向做。
▼作者简介
靠谱的阿星（李星），公众号：靠谱的阿星，知名科技自媒体&媒体专栏作家 | 
扫码关注官方微信
手机扫描直接访问
发表于 2021-3-8 09:51: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