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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 photo/图)
10岁的小朋友在做假期作业,被一个成语“肺腑之言”难住了。他不认识“腑”字,向妈妈求助。妈妈借机试图做些教育引导,有意展开话题:就像妈妈这样,每天发自内心跟你说的话。小朋友恍然大悟,说:哦,那就是啰嗦的意思喽?!妈妈气得差点吐血,在朋友圈发帖感慨道:老母亲顿时肺腑都开始疼了。
自称老母亲的是一位80后。“啰嗦”“唠叨”,似乎成了母亲们的标配。词义上说,啰嗦带贬义,唠叨偏中性。
话说我那90岁的妈妈,正宗“老母亲”,耳背了,眼花了,可是她在儿女们面前唠叨起来,还是没完没了,有时简直让人抓狂:却之不恭,避之不及。
妹妹的家离娘家五百多米,中间只隔着十多户农家。妈妈颤颤巍巍的,时常步行去做客。看到她家门前那块地里长了杂草,妈妈便开始嘀咕:草,要薅掉,薅掉,要不草都把田里的肥气“拔”掉了,田会荒掉。第二天见到妹妹,妈妈又“抓落实”,追问一句:草,薅掉了?
妹妹在镇里的外贸企业上班,早七晚六,常有加班。田里的活儿,哪里来得及精耕细作。要做,就得早上四点起床。妹妹时不时地抱怨:累死了,眼睛都睁不开。我们劝她把田交给别人代种,可是年轻人基本出去打工了,在家的都七老八十,自顾不暇。地,只能这么粗放式种植了。
妈妈一次跑到妹妹家的水稻田“视察”,不看也罢,一看又见问题,妈妈一夜没睡着。一大早,妈妈就去敲妹妹的家门:你们家的水稻,怎么一块儿疏一块儿密?
妹妹跟我吐槽,“资本家”都没她这么盯得紧,实在让人受不了,妈妈天天盯着农活的进度、质量、施肥、喷药、收割……哪一样落后,哪一块失着,她都要唠叨不止,唉声叹气。我家门前屋后有一点点空地,妈妈不顾九十高龄,亲自提锹下地种上黄豆。妹妹很生气,因为她有不妙的预感:等到黄豆成熟了,妈妈弄不动,又要听她成天唠叨催工了。
种了一辈子的地,妈妈对土地有感情了。当然,她也只熟悉种田的四季流程,只在种田上对晚辈指手画脚。在她的老眼光里,农民只有种田才是本分,只有种好田才是正道。
老母亲的单一视角,让人无奈苦笑,也让我情不自禁地揽镜自照。
电视台的同行们,现在都还在挣扎着做些节目,因为总有用户希望借助传统平台稳定、拓展他的用户群。偶尔看他们的节目,感觉只是20年前的水准。客观地说,放在20年前,好多片子可能都难以播出,四平八稳,老气横秋,太缺少吸引人的看点了。当年,电视收视大战之时,大家蛮拼的,都很讲究传播规律、叙事方式和表达技巧。
说实话,我现在常常把自己锁定在手机屏幕上,什么有趣看什么,难得在电视机前看节目。偶尔看一回,思绪就复杂,血压便升高:电视可以这么粗制滥造了?怎么越来越多的节目形态“反电视”?成本要核算,平台要生存,但是,电视人的专业水准可以放弃吗?电视平台之所以还有价值,就是因为它有公信力,它可以作为背书,如果任性滥用,能持久否?
突然发现,我像田边的老母亲一样焦虑。有时,看到年轻同行们一些新媒体表现,更感觉他们敷衍了事。微信朋友圈推送的那些文字、图片和视频,适合新媒体吗?新在哪里?心在哪里?自己看吗?想给谁看?谁又会看?——最简单的换位思考、代入感受,我们有时都懒得做或者做不到位,还怎么适应移动互联网时代的瞬息万变?难道选择的是大智慧策略:以不变应万变?
当我瞎操心的时候,我发现我是真诚的,也是苦恼的。不过,对比观照发现,我和老母亲又是一样的,老眼光,老思路,忽视了早已变化的外部环境,忽视了难以撼动的体制壁垒,执着地背着自己熟悉的那口井。——网络时代,人们有了新的命名:信息茧房。
老母亲是文盲,她的纠结以及纠结之后的唠叨,是可笑的。田里的收入,即使起早带晚,忙得昏天黑地,能超过厂里的薪酬吗?一家一户的小农种植,能阻挡规模化种植、集约化经营的时代大势吗?而我的纠结,看似领域不同,内容迥异,其实一样可笑:即使节目可以做得像花儿一样,在移动互联网时代,电视平台还会有一定收视回报吗?关键的问题是,在那些有形或无形的条条框框里,电视节目还能做出花儿来吗?进军新媒体平台,人力、智力、财力,尤其是体制,能匹配吗?
老母亲的唠叨,和我的忧虑,在第三方看来,可能一样愚拙可笑,都有点杞人忧天。古人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问题是,远虑太多,更有近忧。最大的问题是,“虑”有大小远近,还要看它基于什么角度。那些令你身心俱疲的事情,跳出那口井,换个角度看,你可能会恍然大悟: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老母亲很难跳出那口井了,也很难有这样的悟性。——我们,可以有。前车之辙,后车之鉴。
(作者为江苏媒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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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云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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