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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又一个员工猝死了。
她才22岁，98年的，独生女。同事们说，她活泼开朗，还有一个很恩爱的男朋友。她的人生，刚开始就戛然而止了。
她倒在了新年的前夜，没能见到2021年的太阳。
据知情者透露，去世时，她的工作签名还写着：为多多夺边疆！
这个疆是新疆的疆。她响应拼多多号召，从上海来到新疆开拓社区买菜板块，自此没有享受过一天的休息。
有人透露，从11月中到去世那一刻，一个半月里，她每天早上10点上班，晚上平均3点才能下班。而这，是拼多多买菜板块的工作常态。
02
又一个员工喝吐血了。
她的酒精中毒过程被丈夫拍了下来，场面十分吓人：视频里，她一边躺着抽搐，嘴里一边不时溢出一大股鲜血。
尽管微信里还留着上司叫她下班后留下见客户吃饭的聊天记录“刘总想你去，嘿嘿”，但公司对外一致说她是“自愿”的。
丈夫接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几乎走不了路了。而公司那边，没有一个人陪她回家。
03
“如厕自由”是最近很火的一个词。
那些原本是奔着实现财富自由的梦想而进了互联网大厂的人发现，如果要实现财富自由，似乎得先失去如厕自由。
最近一段时间，大厂里的厕所成了人们关注的焦点。先是快手被曝出员工上厕所要计时，硕大的计时显示器悬在每个隔间的头顶，“这下大家都知道了你拉个屎要多长时间”；接着大家发现，字节跳动的厕所里屏蔽了一切信号，美其名曰“让您专心如厕”。
难道公司规模的急速扩张，只能通过将人异化成不用休息和上厕所的机器人才能实现？
当然，最“狠”的可能还是真正的工厂。东莞有家电器厂，每位员工每个班次只允许上一次厕所。网友提供的图片显示，刚刚过去的12月里，有4名员工上了2次洗手间，所以每个人都被罚了20元。
04
“在过劳死之前，我想辞职。”
拼多多女员工猝死事件前后，豆瓣上有人分享了自己的辞职故事。
“广告狗，高压工作已经习惯了。但是有一次印象特别深刻。连续加班了大半年后，好不容易迎来了外出团建的日子，老板却叫我们全部取消留下来加班。之后一周我们那组人都辞职了。”
“我做过电销，每天不停打电话，早上六点半到办公室，晚上九点半才离开。说句夸张点的，每个月那几天，连ABC都来不及换。”
“有一次加班到深夜，走出公司，看到厚厚的积雪。路面上除了我走过的地方，没有一个足迹。那一刻，我真想一头栽倒在路边的雪堆里。不用去想没干完的活，更不用去想明天该怎么办。”
如今，996工作制已不只是互联网创业公司的独有现象，而在向更多行业蔓延。中国社科院一项调查显示，中国人每天平均休闲时间仅为2.27小时。
南都民调中心2020调查结果显示，超七成受访者需要加班，近半数受访者表示每周的加班时长可以控制在10小时以内。超五成的受访者感到自己承担了较大的压力。
家庭杂志视频号也采访了年轻人对996工作制度的看法，有人表示绝不接受，也有人无奈：我们有得选择吗？
为了让员工“自愿加班”，许多公司可谓使尽浑身解数。不少网友表示，自己刚入职的时候，都遭遇了加班潜规则的“熏陶与教育”：
“到点了我准备下班，却发现所有人都继续坐在工位上。虽然我工作做完了，为了不显得突兀，我还是在办公室坐到了9点半。”
“到点下班后，第二天有同事悄悄提醒我，领导还没下班，自己最好不要先走。”
隐性加班则是另一种精神痛苦。“不是没有加班，而是从不下班”成了不少人的工作写照。有多少人半夜两点躺在床上、节假日外出旅游、和家人朋友聚餐时，还在回复领导和客户发来的工作微信？
数据显示，中国有64%的人在休假时仍然通过手机处理工作，回复工作邮件和信息。有的人甚至要来几场电话会议。有41%的人还会带着电脑去旅游，随时办公。
“熟悉的昵称一出现在手机上，假期的好心情都被毁了。”这些随时随地降临的协调和紧急事务，可不会算入你的加班时间里。
05
4号下午，根据拼多多的公告，外包员工李某某登上拼多多官方账号在知乎对员工猝死事件发表了评论，表示“这是一个用命拼的时代。”“底层的人民哪一个不是用命换钱”“是社会的问题。”
在以前，李某某这样极端的逻辑可以轻易收获许多赞同，但如今的打工人不再相信“自愿”的鬼话。
“如果不是没有办法，谁愿意这样？”在那位应酬喝酒吐血的女员工新闻下面，许多人这样评论。
说着“996是福报”的马云、新近登顶为第二富豪的拼多多创始人黄峥，快手全面开启大小周模式（即一周单休，下一周双休）……互联网巨头积累的惊人财富背后，都是千万员工的血汗。
发现没有？越强调“拼命”“狼性”文化的企业，越没有要和它的员工分享发展成果的意思。“只要努力打工，老板一定能当上首富。”
即便逃过猝死，互联网大厂们还有一整套考核制度，确保你为公司“拼的命”都转化为越来越高昂的沉没成本，一辞职加班费就消失了：
有网友爆料，拼多多打卡迟到一分钟，要扣三个小时工资；月出勤时间必须大于300小时；拖欠加班费，拖延调薪……
企业用公司文化和奋斗偷换了概念，实际是在剥削和压榨。
熬夜加班、应酬喝酒导致健康受损，这不该是奋斗的唯一途径。加班不等于要熬夜加班、牺牲健康加班、抛弃生活加班。
李某用拼多多官方账号发布在知乎上的辩解，简直是“内卷”一词的最好阐释。
一开始，996还只是一种选择，8小时工作制还能够得到企业普遍的承认。慢慢的，当996的人多了起来，正常上下班成了“安逸”，而“够拼”的标准被抬高到了“007”，甚至24小时on call。到如今，连猝死都被认为是“敬业”的体现。而资本承诺的金钱，也越来越难以到位。
“你咬牙接受了（996），也只是拿基本工资而已，赚不到更多钱。但如果你不接受，你将找不到一份工作。”
“心脏和字节只能有一个跳动；生命和工资只能拼一个多多。”
滴滴发布的《2016年度加班最“狠”公司排行榜》显示，京东以23：16的平均下班时间，成为中国最“狠”公司冠军；高德地图发布的《2016年度中国主要城市交通分析报告》中，华为每日人均加班时间长达3.96小时，成为中国企业“加班王”。
其实所有人都明白，坚持996的工作强度对身体耗损太大，是真正的“拿命换钱”。多数人都抱着进大厂镀金两年，拿走相应报酬及时撤出的打算。
然而这样的压榨，真的是唯一的途径吗？真的能达到理想中的高效率、高产出吗？员工在高强度工作中出现身体和心理健康问题，难道不会相应折损掉效率吗？
以英国为例，其公共健康政府网的数据显示，每年因为员工生病请假导致的工时损失为1.31亿天，其中因为心理健康问题导致的请假超过1430万天。
难怪有人戏言，大厂、大企业们飞速发展，最后留下一地伤残。这样“用完即弃”的机器逻辑，让人不寒而栗。
我国《劳动法》第四十一条规定：
用人单位由于生产经营需要，经与工会和劳动者协商后可以延长工作时间，一般每日不得超过一小时；因特殊原因需要延长工作时间的，在保障劳动者身体健康的条件下延长工作时间每日不得超过三小时，但是每月不得超过三十六小时。
最新消息显示，上海市长宁区劳动保障监察大队已上门介入，根据相关法律法规对拼多多的用人合同、用工时间等劳动用工情况展开检查。
06
每年都有许多人像那位年轻活泼的女孩子一样，带着期待和拼劲走进大厂。
不会有人能预料到自己的生命会停在22岁。然而它就这样发生了。
22岁员工猝死的事件，也震动了很多原本心甘情愿“内卷”的人。
在脉脉职言的相关问题下，有一位认证为“拼多多员工”的网友表示这是ta“第一次有了辞职的念头”。
巧的是，《每日人物》刚刊出了一位拼多多产品经理乔伊（化名）的离职故事。
在拼多多近乎变态的打卡制度以及工作强度下，乔伊发现，尽管在这个公司呆了一年半，但她对公司的同事们都非常陌生，根本没有任何机会稍加交流。她感到这不是她想要一同成长的公司文化。
渐渐地，乔伊发现自己对生活里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因为上班已经耗费了全部的精气神。难得的休息日，她只想躺在床上一整天，彻底失去了对外部世界的探知欲。
“（财富自由）需要我每天忍受痛苦才能实现的话，它就变得不再吸引我了。”
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从大厂离开，也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不再“神化”大厂。数据显示，互联网行业成为2019上半年中国员工主动离职率最高的行业，为13.3%。脉脉发布的《势在人为·人才吸引力报告2020》中，互联网行业职场人的工作整体幸福感满意度在各行业排名中倒数第三。
知乎上有网友说，“我们努力奋斗，是为了让自己的生活越来越好，让家人越来越好，不是996、007制度下，没有一点陪伴家人的时间，也不是挤出自己的血汗给资本家打造珍珠，更不是英年早逝，让父母家人余生都生活在痛苦中。否则，我们和旧时代的包身工，又有什么区别？”
从拼多多辞职后，乔伊开始去上吉他课，并观察周围自然环境四时风物的变化。她也重新开始发朋友圈分享生活了。
如果资本家不拿我们当人，至少我们自己要把自己当人。
今天，你准时下班了吗？
文：家庭杂志新媒体记者 罗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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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7 20:49:15
